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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贩开始瞄准少年儿童

2000-02-19 来源:生活时报 涂俏 我有话说

编者按:《深圳晚报》记者涂俏以“隐性采访”见长,这是1998年元月她以管教的身份到康宁精神病院自愿戒毒所女子戒毒中队的采访手记。

一个10岁儿童因吸毒感染了艾滋病

为什么明明知道是毒还要自寻死路去吸毒?黄昏时分,当倦鸟归林,忙碌了一天的管教干部们乘上所里的大巴,回到深圳市区的家时,我在女子戒毒中队门前的草地上,向几个自愿来戒毒的女性提出了这个问题。

她们是被丈夫或父母送来戒毒的,不是在一次次的打黄打非过程中被抓进来的,比起强制送来的戒毒女性,她们稍稍要自由一些。她们在所里被安排干一些打杂的活儿。比如说,她们每天要给9个强制班的学员打开水,送饭,扫地,还要给赶工的强制班做一些打下手的事情,最普通的便是掰花屁股。所谓花屁股,就是塑料的花芯,因为机器压膜的关系,每个花芯是长在一条条的枝叶上的,用手一个个掰下来。这需要一点力气,每天掰的花屁股是以斤论的,这让原本并不情愿进所的她们常常有种“花钱(自愿进来必须交一定费用)买罪受”的感觉。

在“已是黄昏独自愁”的晚风里,当我希望她们和我谈谈的时候,她们很开心地坐在草地上和我聊天、解闷。静坐在一块的一共7个人,最大的37岁,最小者16岁。

谈起最初为什么染上毒习,她们中的大多数说缘于“好奇”两字。

7个人中,一个说自己的关节炎很严重,男朋友听人说吸食少量白粉可减缓疼痛,就买来让她吸,用一颗爱心将她推下深渊。一个是父母离异,她随母亲过日子,发现母亲吸食跟着也吸上毒品。一个是失恋后寻求刺激吸毒。剩下的4位学员都承认是因为“好奇”。

在我后来的调查中,这个所里的学员最初沾染毒品的原因,80%以上是因为好奇,而且,年龄越小,因“好奇”而吸毒的比例则越高。

有一位学员说她离婚后,心情不太好,常常去老乡开的一间旅馆玩。老乡是位男性,每次来都将她一个人撂在一边,推说来了大人物要应酬没空陪她。有一次,她在老乡给她开的单间里看电视看腻了,就出去找老乡准备告辞回家。一推开门,天哪,黑压压好几十个人,一个个吞云吐雾,有人“追龙”,还有人正在肌注,都是一个个舒服至极的样子。有人对她说:“妹仔,你也来一下吧,吸了这东西,你想什么就有什么!”

“想什么就有什么?”这是一种难以抗拒的仙境般的诱惑!

我问她,当吸毒时她想过什么,达到了怎样的仙境?

她想也没想地说:“我原本不想离婚的,丈夫不要我,爱上了别的女人。我原是幼师,舞蹈跳得很好。变心的丈夫在离婚后,把孩子也夺走了。我好想儿子啊。吸上毒之后,儿子就出现了,儿子长胖了,冲着我一直笑……”

她说,只要一吸毒,儿子的幻影就会出现。

还没等她讲述完,其他几位女性急起来,说根本没有那回事,不过是自己骗自己!有的女性说,吸毒时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年龄最大的一位学员说,那种舒服的感觉,比性爱的感觉还要强烈。她和丈夫一起吸毒,上瘾后,再也没有过上一次夫妻生活。现在都来戒毒,丈夫就在对面的男子自愿中队住,每隔一个星期才能见上一面。

一位做个体服装生意、长相不俗的女子,在东门开店有一点小名声,小日子过得不错。因好奇与同伴一起吸粉,结果整天懒洋洋的,根本不想干活。有时,顾客进店了,她也懒得招呼。她一个人看店,毒瘾上来了,躲进更衣室里吞去吐雾,一出来,衣服被小偷抱走了一大堆。她认为,干什么事情都比不上吸毒让人癫狂。

戒毒前,她们都把吸毒时神经迷乱的感觉比成一种“无与伦比的舒服”。如今后悔不迭。恶魔般的毒品将她们从正常的人间发配到无边黑暗的地狱。

说起吸毒的危害,几乎所有的女性都眼中有泪,有两个干脆哭了起来。是吸毒让她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无颜见任何亲朋好友。不求上进,醉生梦死,每天的内容除了吸粉还是吸粉。倒卖服装的无心打扮了;唱歌跳舞的手脚也僵硬起来;那个和丈夫一同吸毒的对丈夫以及孩子都没有了兴趣。最悲惨的还有,几年来,她们辛辛苦苦挣来的几十万全都吸光了。

毒品给她们的身体又带来了什么?7个人中,除了1个是“追龙”外,6个都是肌注的,胳膊上、大腿上全是针眼。一位四川姑娘撩起衣服给我看,全身布满了针眼,雪白的肌肤上伤痕累累。湖南妹子的脚上大面积红肿,有一些溃烂之处,像是发了病毒一般。原因是由于吸毒者多人共用一个针筒,或是稀释白粉时“饥不择水”,任何水源都可以用来稀释,所以,吸毒者病菌的携带率极高。

据有关资料显示,滇西邻近世界最大的毒品产地“金三角”,当地许多边民沾上了吸毒的恶习。由于瘾君子吸毒时共用不洁的注射器,导致艾滋病的感染和局部流行。

根据1998年初步统计全世界有8200多万名艾滋病患者,有70%感染于毒品。

人们不得不正视:吸毒的行为是艾滋病毒传播的帮凶之一。

在戒毒所里,我看见了一位才10岁的“小毒儿”,他因吸毒感染艾滋病病毒,正在医疗科脱瘾治疗之中。在窗外,看着这位艾滋儿童,我不禁心有余悸。尽管世界上不少最优秀的医学科研人员正积极研究如何制服艾滋病毒,但令人遗憾的是,艾滋病患者至今尚无痊愈的个例。

我查询手头的一些学员资料,发现她们多数人都有传染病。年龄小的患上典型的青少年发育迟缓异常。多数吸毒者由于不思饮食,患上非常严重的胃病,有的还胃出血、胃穿孔,给生命带来极大的危害。有的发展为脑脓肿与败血症等疾病。对于已婚的女性来说,则有丧失性欲、闭经等症。肺气肿、顽固性便秘等疾病已成了一切吸毒者的共同疾患。

这里有一组数据:吸毒者的年龄80%以上在35岁以下;若一个青少年吸毒,其寿命注定不会超过40岁;注射毒品的瘾君子,普遍感染上了甲肝、乙肝、疥疮、性病;脑水肿占吸毒致死率60%以上。

坐在地上的7位学员是否知道,如果不及早戒断毒瘾,死神一定会提早向她们年轻的生命招手呢?

毒贩开始瞄准少年儿童

不论是强制戒毒还是自愿戒毒者,来到戒毒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办理入所手续,称体重,量身高,检查心肺,量血压,医生例行询问吸毒情况,通常问得很详细,包括使用哪一种毒品,以便对症下药。接着,是换衣服,女管教干部对她们一一搜身,搜剿夹带进来的毒品。有些刚抓进来的戒毒人员怕毒瘾发作太痛苦,会设法藏点毒品应急。有一位男戒毒者将五六包毒品塞进肛门,刚进所时就被嗅觉灵敏的警犬闻出,屁股上被咬了一大口。有的女戒毒人员将毒品塞进阴道、头发、口腔等处。所以,这时候,每个女戒毒者都会被要求做三十多次上下起立操,让毒品落下来。就连脚趾、耳朵等地方也不放过,严防她们藏匿毒品。

检查关过后,新来的戒毒者被送到医疗科进行一个星期的脱瘾治疗。这种治疗室是两人一间,有独立的卫生间,有闭路电视。戒毒者毒瘾犯后,医生们会让她们喝下药物。一般说来,一个星期后,绝大多数人脱瘾成功,就被调进大仓,也就是回到各大中队继续进行戒毒。

每天清晨,女子戒毒中队的学员们列队出操,上午接收禁毒教育和军训,下午则安排她们参加劳动,如给附近工厂进行来料加工等等。

经过如此45天—6个月的躯体和心理治疗,进来戒毒的吸毒者100%能够在生理上脱瘾,最后被安排出所。

在戒毒人员出所前,必须由家长亲自来接人并当面签署“合同书”。戒毒所有效地利用一切可行性资源,单位、家庭、社会机制,督促与管教戒毒者不再复吸。

该所从1991年至今,先后收治了一万多人次,那么,是否有复吸的,复吸率又是多少呢?我问中队长,她笑了笑,肯定地告诉我,成功戒毒的人,肯定存在,只是,这个社会的诱惑太大了;如果吸毒者终生居住在戒毒所里,肯定不再复吸。

我手边,有一份戒毒所给我的论文资料,题目是《全方位投入和管理,探索科学的戒毒康复模式》,论文中谈到了跟踪帮教的问题。论文中说:

这是针对戒毒人员出所后的社会跟踪帮教阶段,由我所的戒毒研究指导中心负责不定期地对戒毒出所人员的康复巩固状况进行跟踪研究。1991年以来,我所共派人到市内及周边地区跟踪走访了3000多人次,并与当地的有关机构建立帮教小组,对戒毒人员实行监督。不仅动员各村委会街道办事处及义工联的力量,并让义工与戒毒学员结成帮教对子,长期帮教、监督、鼓励戒毒者,此外,还利用正反面典型例子对戒毒学员进行教育,帮助他们开始树立人生的信心。

到1999年为止,深圳市常住户口人员中就有多名戒毒出所的原吸毒人员,操守期达4年以上。如罗湖区原吸毒人员彭××,自1996年在我所戒毒后就再也没吸过毒,并发愤图强积极工作,目前已成为罗湖区×××村的民兵大队长。

我请中队长谈谈这方面的体会,中队长说,她不会讲大道理,但是,她可以给我讲两个小故事。

中队长说,我第一天下午采访的那位少数民族女子,今年先后进来4次。她今年第一次出所的那天,半夜11点钟往中队长家中打电话说,她在交叉路口不知道怎么走,心中强烈的毒瘾驱使她去买货,但是,受戒毒所的教育以及想戒毒的决心又促使她给中队长讲了心里的话。那天夜里,中队长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地讲了两个小时,她答应中队长再不复吸了。一个星期后,中队长工作忙,一时疏于电话联系、督促,她又吸上了。

第二次出所时,她依旧给中队长打电话,哭诉她和男朋友吵架了,因为他不信任她,想把她圈在家中,多一步都不让她走,害怕她又出门找毒品。中队长提醒她,这个“包”你的男人,曾经给了你许多次机会了,一次又一次,都快30次了,哪个男人有这么好的耐心?每次违约错都在你,你就让他将你圈在家里,给他一个余地让他用发展的眼光来看你。或者,不再当“二奶”了,离开这个她并不爱的男人?吸毒女选择了后者。中队长让她将部分行李拿出来,与小老板一刀两断,自己租间小屋子,找一份新的工作,自己养活自己,开始崭新的人生。

中队长告诉她,她们是朋友,只要有话想说,任何时间打电话都不晚。中队长一点一滴的鼓励与关心,让这位23岁的吸毒女坚持了一个星期没有吸毒。

另一个故事是一个成功戒毒的故事。一位刚刚出所就想“还愿”,准备到处去找白粉的女子的父母,忧心忡忡地给中队长打来电话求助,中队长专程去戒毒女家中家访几次,给她讲道理。这个女孩子不再吸毒,在一家百货公司当文员。两三个月后,父母接受中队长建议,带戒毒女离开深圳,远离毒源。如今,这位女子不复吸已达1年。

对于戒毒者来说,他们自身意志薄弱,缺乏毅力与耐心,同时又被周围的毒品环境所左右,难以自拔,假如单靠戒毒所的强制戒毒,很难戒断心瘾。“一朝吸毒,终生戒毒”,戒毒的过程往往辛苦而又漫长。中队长说:我永远不会对吸毒女失去希望。为了挽救她们,我们做得最不够的就是跟踪管理的完善问题,但是,跟踪管理也不是戒毒所能独立完成的,它需要的是整个社会各界的关心,要争取给予戒毒者以宽松、温馨的环境,鼓励他们坚持长期戒毒。

她认为,要加大禁毒的工作力度,为防止复吸而创造一个无毒的环境,这作为戒毒工作的一个后续环节,已超出公安工作的职能范围。戒毒者返回社会后复吸,是因为周围存在毒品环境,受到毒品市场的包围,个人力量往往难以冲破毒品的重围。所以,这一切,有赖于政府全面而又有力度地加强禁毒工作,坚决打击制毒、贩毒分子,堵注毒源,有效地铲除地下毒品市场,净化他们周围的生活环境。

一位有关人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人类要想彻底肃清毒品,创造一个无毒的生存空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是不太现实的。但是,通过宣传教育以及预防工作,增强人们的防毒意识和禁毒意识,就如同增强了人体自身的抵抗力与免疫力一般,自觉地去抵御毒品,并积极地同毒源作斗争。

控制住新增的吸毒者,也是禁毒工程的一个关键的环节。

“拒绝毒品,从我做起”,这是人类必须确立的终极坐标。

禁毒一定要从小抓起,让中学生们了解毒品的危害,因为他们是我们下一个世纪的主人。在戒毒所的三天中,记者听到的最多的,就是这一句话。这也是我三天的疲惫、焦虑、疑惑、痛心地穿越白色污染地带之后,最想说的一句话。

据透露,由于毒品恶魔无孔不入,专门寻找自控能力弱小的群体出货,开始瞄准较为富裕的深圳青少年儿童。在深圳,吸毒人员的年龄有渐趋偏小的特点,也就是说,有的地方小学生吸毒的现象已不鲜见。

毒害青少年,就是虐杀我们的国家和民族。

一个世纪就要结束,我们已经站在新的世纪的门槛上。在二十一世纪,我们还会重复一个古老的话题:禁毒。禁毒。禁毒。禁毒!

摘自《生存体验》——当代中国边缘阶层生存状态实录

新华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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